大年三十, 街道上張燈結彩, 喜氣洋洋的燈籠比比皆是, 街道上的行人比往常多了好幾倍，大多是抓緊時間采購年貨的人。

與過往的來人不同, 言晞一身簡裝，她擡手攏緊了身上的圍巾，簌簌的冷風劃過臉頰，哆嗦著身子走進旁邊一家古樸典雅的茶室。

室外寒風凜冽，室內卻是溫暖如春，古色古香的雕花屏風背後，裊裊青煙繚繞，騰雲駕霧, 耳畔是清脆悅耳的《春江花月夜》。

向服務生報了一個號碼後，言晞被帶到二樓的一個房間。

屋內暖氣更甚，木墩樁子上是藤繞的椅墊, 黑紫檀木的茶盤上置放著一只蟾蜍, 旁邊依次是茶杯、茶海、蓋碗和底座。

背後是一個紫檀木架, 上面還放著一個小巧典雅的香爐, 絲絲檀香溢出。

見竹簾被掀開，端坐在木樁上的男人突然站起，目光溫柔如水, 試探著開口，“……言小姐？”

來之前母親已經給過對方的照片，所以言晞還是認得來人。

她朝內禮貌客氣地點了下頭, “陳先生。”

昨晚母親突然打電話給她，明裏暗裏給她普及了誰誰誰已經結婚了，誰誰誰已經懷孕了，最後才說同事林阿姨的兒子陳允浩剛從國外回來，讓她明天抽空去見上一面，交個朋友。

言晞雖然不喜，可自從和蘇沐陽攤牌後，母親對她的婚事愈發上心，每每自作主張給她介紹各種相親。

以往她都找著借口推脫不去，不過這一次---

言晞嘆了口氣，大過節的，她也不想惹母親生氣。

好在陳允浩看著文質彬彬，和照片上相差無幾，並不是什麽膘肥大耳的禿頂男人。

“大紅袍可以嗎？”陳允浩扶了下金鑲絲眼鏡，笑容親切。

言晞微微點頭，“嗯”了一聲。

她對茶沒什麽講究，不過聽說陳允浩是愛茶之人，雖然從小在國外長大，但是對中國博大精深的文化卻極為向往。

待服務生退出後，言晞有些尷尬地盯著茶盤發呆，她不是自來熟的性子，自從在家全職寫作後，與人的交往更少了。

好在陳允浩是個健談的人，三言兩語就將化解了兩人的尷尬。

言晞本想隨便坐一會回去應付母親就可以，沒想到陳允浩雖然長期在國外生活，卻是個中外匯通的人，對中國文化很有自己的見解。

他是金融界的精英人士，可是對言晞的職業卻沒有絲毫偏見，甚至於很欣賞言晞順從本心的做法。

一直聊到太陽落山，言晞才從茶室離開。

落日的餘暉灑滿街道，紫紅相間的天空，少了鳥雀的喧嘩，難得的安靜祥和。

“陳先生，今天謝謝你了。”

言晞緩緩從車上下來，俯身對著車內的陳允浩道謝。本來她想自己坐地鐵回家，可陳允浩秉著紳士的做法，非得把她送到樓下。

車內的陳允浩輕揚了下嘴角，眼角輕挑，開玩笑般地抱怨，“還叫我陳先生呢，我以為我們之間的關系可以比陌生人更親近一點。”

他的視線落在言晞紅色的圍巾上，眼底滿是戲謔，卻並無冒犯之意。

言晞低笑一聲，正想改口，就聽見背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，“怎麽才回來？”

說話間，來人已經走到她身邊，伸手將她攬在懷中，目光警惕地看向駕駛座上的人。

見座上是個年輕的男子，裴衍之的眉頭擰得更緊，好不容易走了一個蘇沐陽，怎麽又來一個？

他不悅地看向言晞，神情忿忿。

言晞錯愕地擡頭，扭身欲避開他的手掌，不料裴衍之的動作比她更快，伸手攬得更緊。

“你怎麽在這？”言晞惱怒地瞪著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，擡手欲掰開他的手指，卻不想此番做法在陳允浩眼裏就是情侶間的打情罵俏。

他無奈地搖搖頭，其實他對言晞的印象還不錯，不過既然對方已有男朋友，他也沒必要奪人所好。

修長的手指隨意敲著方向盤，其實他和言晞一樣，對相親有著不可言說的抗拒。

“乖，別鬧了，有外人在呢。”裴衍之輕柔地拂過言晞兩頰的碎發，像是在順毛一只炸毛的小貓，俯身對陳允浩道謝，“麻煩你了。”

驕傲得像只高貴的白天鵝。

說完，不顧言晞的反抗，強摟著她轉身離開。

“裴衍之！”

轉過拐角處，言晞終於從裴衍之懷裏掙脫，用力往他鞋上踩了一腳，“你弄疼我了！”

就算是穿著厚重的羽絨服，可她還是感覺到自己腰間的酸痛，不用看都知道一定紅腫了。

她擡頭狠狠地剜了他一眼，撅著嘴賭氣。

裴衍之也知道剛才自己的力度不小，何況小姑娘本就是個嬌氣的，他擡手想要揉她的頭發，不想卻被她躲開。

尷尬地放下垂在半空的手，臉色訕訕道，“剛才那是誰？”

語氣委屈得像是個受氣的小媳婦。

言晞還在氣頭上，本想賭氣不理他，突然又想到什麽，眼光狡黠，眉眼彎彎地笑道，“相親對象啊！”

說著，她還不嫌麻煩地加了一句：“母上相中的未來女婿。”

裴衍之果然臉色一沈，餘光瞥見小姑娘眼中的促狹，知曉她是故意惹自己生氣，勾唇“哦”了聲，神色平靜。

言晞見他不發怒，倒失了作弄的心思，擡眸望向他，“你怎麽找來這裏了？”

她記得去年除夕夜，裴衍之還和她說要回裴家陪他爺爺奶奶的，怎麽今年倒有空來找她了？

想到來之前的事，裴衍之眸光一暗，語氣淡淡，“早上去看了我媽。”

他沒再接著往下解釋，言晞卻一眼了然，擡手握住他的小指頭，寬慰道，“會好起來的。”

冷冽的寒風從耳邊吹過，就連胸前的圍巾也被風吹得飛起，空寂無人的街道，只有兩人清雋的背影，和街邊斑駁的樹枝相伴。

裴衍之擡手將小姑娘擁在懷裏，堅硬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窩上，低低地應了聲，不再言語。

這麽多年過去，他對母親的事已經不抱任何期望了，唯一希望的是，母親能夠安穩度過晚年，就足矣了。

許久，才聽見懷裏傳來悶悶的一聲，“裴衍之，你……你今晚要不要去我家？”

言晞咬著下唇，雙頰微微泛紅，不敢擡頭看他。

頭頂的人卻沒有順她的意，亟不可待地將人拉開，一臉的不可思議，“你，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？”

裴衍之神色錯愕地盯著言晞的面孔，似是要辨別她話中的真假。

上次見過母親後，言晞雖然對他不再排斥，可也只當他是個普通朋友，沒有什麽進一步發展的心思。

他雖然心有不甘，卻也無可奈何，只能一步步打破她的防線，怕一不小心，又把人嚇跑了。

其實那件事之後，他有去過言晞家裏，可惜還沒踏入門，就被言晞的母親趕出來了。

一想到自己之前犯的錯，裴衍之心下一陣絞痛，要是自己當時沒那麽偏執就好了，至少還有挽回的餘地。

他擡手將懷裏的人摟得更緊，眉眼間盡是懊悔。

言晞垂眸盯著自己的腳尖，粉紅色的耳垂沾染些許羞澀。

須臾，才聽見她開口，“……反正我們家餃子吃不完，多你一個也沒關系。”

聲音越來越低，到了最後幾乎不可聞。

懷中的人懊惱地閉上雙眸，她這是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，怎麽越說越不像話了。

裴衍之卻沒註意到她神色的窘迫，一門心思撲在言晞邀請他去她家吃飯上，猛地拉上言晞的手往回走。

“嗳，你幹嘛？”言晞沒跟上他的動作，一個踉蹌差點摔倒，“你走錯方向了。”

白皙的手指猛地抓住裴衍之的手腕，她指著身後的樓房，“我家在那邊。”

“我知道，”裴衍之攬過她的肩膀，臉上是難得一見的雀躍，“第一次見家長，總不能空手上門，陪我去買點東西。”

？？？！！！

她只是說一起吃個飯啊，怎麽變成見家長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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